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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(1) 陰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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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(1)陰陽

“視線”裂開一線縫隙。

我朝縫隙之外瞥去,灰霧籠罩著所見一切,辨不出水天遠近。

須臾,灰霧彌散之間,一團不知從何而來的黑氣漸漸集聚,化成人形黑影,卻仍不能叫我辨認出形貌。

但我有股莫名的直覺,深覺此黑氣……亦或是人,與起始之際那道清冷男聲,脫不開幹系。

“救世,是何意?”

我不願放過此難得良機,勉力匯集所思,望得到一答案。

但此舉很快令我失望。

那黑影,似並不能知曉我所想,一動未動,未給出半點指引。

處於此灰霧空間之內,一線縫隙哪兒望得出邊際。

然我卻被困於此,甚至覺詭異的宋府,也比這好上數十倍。

“為何偏要我去救這勞什子世?”

無從聊賴,我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:“救世,需先亂世。可若亂世,哪是個富商宋府能招惹來的?”

“然我又於宋府靈堂輪轉,此處瞧來也卻有謎團詭事,莫非真能惹來亂世之禍?”

“三夫人?既有人死去,按常言思索,救世,需自救人始。”

我一點點理清繁雜絲線,卻在最後暫明一瞬,又煩躁地見其攏回一團。

“想再多又有何用?”

“但凡要人做事,不說隱秘機遇,也該給指條明路才是,而我連靈堂房梁之上,那只亂飛的小蟲,都拿它無法,更何況觸動故事中人。”

身處孤寂晦暗,我突生出一股憤懣來:“又叫我如何才能救世?”

“你並未想岔。”

“誰……你能得知我所想?”

略微熟悉的冷淡之聲響起,瞬時驅散我所有牢騷不滿,趕忙朝黑影望去,卻見黑影確似稍動,漸漸朝我轉來。

“既救人為上,那我如何才能救人?”

得到些微指引,令我於孤寂中剝離,正喜不自勝,急切追問著最為緊迫要事。

“時機未到。”

那淡淡之聲瞬時似被切去一段,半響,才又出言,聲音卻愈發低沈微弱:“到那時,你自會知曉。”

“什麽時機……”

未待我所想成型,突地,“視線”的縫隙驟然閉合,一切重新歸於黑寂,只餘我所思突而冒出頭——

謎語……

白光一閃,又是滿眼縞素。

正午艷陽明媚,從落入廳堂內的幾縷便得以窺見。

好在或許是“視線”作用,即便剛脫離黑暗的我,也不會覺得刺眼。

正午之下,血腥黑夜縮回角落。

柔媚的三夫人跪在靈柩前,哀聲痛哭,一切又是初見模樣。

看到開門被殺,一條鮮活人命逝去,我該是什麽反應?

驚恐,害怕。

驚訝生起那一瞬,我能清晰地感受到,思維仿佛被分成兩半。

另一半帶來的平靜,反應得極為迅速。

安撫之力到現下還在遞增,帶我重回心緒安寧,甚至冒不出幾個突兀的想法。

好在面對鮮血流逝之後,此刻被強力平靜作用下的安寧,對我而言也不是件壞事。

然又重回這一刻,他說救人未錯。

那,為三夫人找出真相?

可他又說時機未到。

雖不知到底是何時機,但眼下,我同他們依然隔著一層,恍若陰陽界限。

連一只飛蟲,我都動它不得,即便找出真相,我又能做何事呢?

然,“視線”再見完好無損的三夫人,真的同初見並無差別?

她拿起帕子,擡手拭淚,眼眶反倒愈發通紅。

我知曉那不是流露的真情,是因著姜汁辛辣。

太過覆雜,左右也不能比現在境況更差。

我一向想得開,既只能瞧這個,便當作同三夫人看話本一般。

其中悲歡離合,自靈堂前眾人起始,徐徐生動演繹。

“父親!”

【大少爺哀慪不已,傳出陣陣發自肺腑的嗚咽哭訴之聲,叫人聽來潸然淚下。】

我立時警覺。

初見的我在探究自己,但面對唯一可見之景,我怎會放松警惕?

因而我可以肯定,那時並沒有大少爺的這聲呼喊。

但之後種種,一如之前。

大少爺心情悲慪,哭昏過去,被小廝扶回院中。

又到抉擇去留時刻。

但留,自然是留不得。

老爺,三夫人,以及七香所言墜井的李婆子。

三夫人同管事談話時,曾提及老爺昨日才亡。

而才過短短一日,又多兩條人命。

三人中,一個在我眼前被殺,一個聽起來很有古怪。

這二人的死是否又有關聯?

這府中對我一個無形之人而言,都太過詭異,留下還不知會發生何事。

倒不是我怕老爺之靈,只是,我還沒做足瞧見他的準備。

而托“視線”告知,靈堂前只有三個主子。

既然能跟著三夫人,另兩人沒道理不行。

我移動“視線”,落在大夫人上。

【老爺靈棺之前,大夫人正用絲帕拭淚,身形依舊端正挺立,如失去主心骨之後,又一奮力撐起的脊梁。】

同“視線”剛明亮時反饋一致,對三夫人的描述,是我將“視線”移向她時出現的。

這樣說來,“視線”一開始應當就落在了大夫人上,才會直接給我反饋。

大夫人心好。

除三夫人外,碰到過的所有下人都這般說。

但就這連出三條人命的詭異宋府,真有這樣慈悲的人嗎?

作為主子,她大可用錢使人賣命,對付一個李婆子,綽綽有餘,再加上個三夫人,也不是不行。

而另一旁的大少爺,雖那會兒他對三夫人一片真情,但他似乎又對老爺心有愧疚?

難保他不會一時想岔,又將矛頭對準三夫人,讓人加害於她。

若是這般可能,那時言笑晏晏,許的只是同她來世再做鴛鴦。

自然,這不過是我最壞的猜想。

但李婆子就難以同此事聯系。

她一個內宅婆子,我暫且想不到大少爺同她能有何仇怨,想要害她。

如此看來,還是大夫人出手的可能最大。

於是,我學著那時的“視線”,上下輕點兩下。

果斷在兩人中,選擇了大夫人。

倒不是我莽撞,而是權衡一番之後的決定。

一是為了查探大夫人所為,反正何事都逃不過“視線”。

二嘛,俗話說,最危險之處,就是最安全之處。

若真是大夫人出手,好歹她自個兒不會有事,我跟著她,也能長久些。

這邊大夫人剛跨出靈堂,貼身婆子上前攙扶,堂外原本跪著的十餘名丫鬟下人匆匆跟上。

才到這兒,連廳院都還未出,我就知曉自己跟對了人。

因為還未等我動作,“視線”就已不知有意無意,落在大夫人身旁的貼身婆子上。

【李婆子,大夫人的陪嫁婆子。】

“你們幾個,去大少爺屋中幫著照應。”

離去一段,大夫人轉身點了幾名丫鬟,使喚她們朝另一邊,大少爺的院落走去。

又有不對勁。

初見時,大夫人也在大少爺被扶走後跟上,怎麽想也是去關照一二。

誰知卻只讓丫鬟過去。

之前,我並不清楚大夫人和大少爺的關系。

但得知二夫人及二少爺一事,再不去考慮真假互換之類,諸多自發亂蹦的莫名想法,他二人只能是親母子。

只是,關系卻並不親近?

大夫人屏開其餘下人,叫他們跟遠了些,李婆子扶著她,二人徑自往前去。

“夫人,您避開旁人,可是有事想講”

說來奇怪,李婆子明明是大夫人的陪嫁,透過“視線”,我卻能清晰看到她眼中不敬。

大夫人瞥向她的眸光,如同利刃。

片刻後,那股壓力消於無形,容色重現淡然:“昨夜之事,我思慮至今,倒覺你說得有理。”

剎那間,李婆子笑逐顏開,臉上褶子又一次透露她的年紀:“夫人這是應下了老奴謝過夫人。”

“不必謝我,”

大夫人稍稍擡起另一只手,摩挲著腕間佛珠:“也是你自個兒有本事。你去叫管事來我院中一趟,我有要事找他。”

大夫人不知應下李婆子何事,她藏不住笑,唇邊大痣愈發黑亮,喜滋滋地去了。

在她身後,大夫人片刻都未曾停留,擡了擡手,後邊下人們連忙跟上。

一群人步態從容,不多時便回到她院中。

許是大夫人身上那股祥和沈靜之氣太重,直到一路跟隨無事,我才仔細瞧過大夫人容貌。

雖不如三夫人那般一眼驚艷,但卻是耐看之人,越看便越覺端正大方,一舉一動行雲流水,似刻在骨子裏的大家儀態,一眼便知是當家主母。

“大夫人!”

陌生粗啞的男聲,在大夫人身後響起。

我調轉“視線”,同身形微楞的大夫人,一道望向來人。

只見他年紀約莫三十五六歲,鬢角頭發微禿,中等個子,身形頗為狼狽,只著一襲粗布衣衫,面有臟汙遮擋,似平頭百姓。

但普通百姓,怎能在宋府辦喪事時,進入後院內宅?

我並未掉以輕心,“視線”落在他之上——【京城張客商】

大夫人似乎仔細打量其一陣,才認出面前此人。

“原來是你,可你不是應在京城,怎成了這般模樣”

張客商拍了拍衣上灰塵,略寬的面龐擠在一處,湊出個苦澀的笑:“嫂嫂,休提那些,這一路來,我可真是受盡苦楚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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